“杀人了,杀人了……”又有老婆子跑进来,一看到倒在地上的萧老太君,尖着嗓子大叫了起来。
狄禹祥收到妻子的信,匆匆赶到了萧家住的地方。
“你来了。”萧玉珠一直站在门口,看到那骑马而来的人,清冷的脸上总算有了点笑。
她没想他来得这么快,一个时辰前,她才使了三个铜子叫街边的人去家中传信,家里离这不近,骑马也得半来个时辰,想来他是得了信就快马加鞭过来的。
“马是管王守卫家借的?”她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翻身下了马,一直冰冷的心乍然温暖和了些起来。
狄禹祥看着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伸手就去摸她的手,果不其然,她的手是冷的。
她气到极点,忍到极点的时候,身子就是冷的。
“怎地了?”他把马栓在了门边的大树上,把她的两手都握在了手中,“出什么事了?”
“一点小事。”萧玉珠轻描淡写,眼睛往大门看去,见那死死盯着她的两个婆子这时因他的到来躲到了门后,她冷冰冰地一笑,重又调转到了狄禹祥身上,“老太君摔倒了,看样子摔得不轻,大夫刚进去不久。”
“怎么摔倒了?”狄禹祥摸着她的手皱了眉,“不成,你身子是冷的,得加件衣裳,进屋去罢。”
“没事,过一会就会没事。”因他的急切,萧玉珠终于笑开了脸。
她人是笑的,但眼睛里浮出了泪光,里面有着无法掩饰的悲伤。
狄禹祥从没见过这样的她,他的妻子自一嫁进来,对他所展露的全是温暖平和的笑容,就算是生气,她都是隐而不露的。
可她现在,就好像全身都在哭。
“珠珠……”狄禹祥皱了眉,声音里全是不解,“哪不舒服?”
“大郎,”萧玉珠长吸了一口气,她觉得她再不跟人说说话,她就快要撑不下去了,她胸口就像被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巨石压了一次,重复了又再重复,她拉着他站在了大树靠墙的里侧,让树身挡了他们的身子,竭力平静地笑着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小时候很聪明?”
狄禹祥摇了头,摸了摸她冰冷的脸,“没有说过,你从不跟我说你在萧府的事,更何况是你的小时候。”
“我小时候真的很聪明……”萧玉珠合上他抚在她脸上的手掌,也许是他从没有让她失望过,也许她这一刻真的需要眼前她喜爱的人听她说说话,“我五岁的时候,就能背百首童谣了,你说我聪不聪明?”
“聪明。”狄禹祥看着她泪水越来越多的眼,他的心也似被她的泪水堵住了一般窒闷,但他知道这时候不是逼问她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想说,他自顺着她的话往下讲,“然后呢?”
“我记性很好……”萧玉珠抬头眨了眨眼,“我记得自打小的很多事,谁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谁对我好,谁对我坏,我从来都不会忘掉。”
“嗯,这个我知道,”狄禹祥笑着低头,擦去她眼边的泪,“所以我从不敢对你不好,从不敢对你说假话,就怕你记着了,以后不对我好。”
萧玉珠这下听得快要哭出来了,她仰着头,眼泪越流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哽咽,“你知道我哥哥吗?”
“我知道,舅兄名知远,字子高,那字还是当年你外祖康公取的。”这是他们成亲两年多来,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她少年时不告而别的兄长。
“我小时候就是在他的背上长大的,他力大无比,背着我都能爬树,夏天热了,他给我打扇,小时候我性子倔,不喜欢他走路走在我前面,他要是超了我,我就会很生气……”萧玉珠这一次是真正的哭了出来,眼中的泪如雨下,“我生气了,他就会蹲下来喊哥哥不对,妹妹罚我……”
“打小我要什么,他都给我,都给我……”萧玉珠哽咽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她张着嘴无声地干嚎着。
狄禹祥被她哭得连呼吸都滞住了,无视这是在光天化日的外面,他紧紧地抱住了她,轻声地安抚她,“嘘,珠珠,我的好珠珠,我知道了,我以后把舅兄找回来还给你,别哭了,啊,乖,别哭了……”
“可是,有一年,哥哥就走了……”萧玉珠紧紧地抓住他的背,竭力让自己把话全说出来,“祖母骂爹爹没用,骂外祖和舅舅一家死得好,骂我娘是个低贱的女人,说我注定跟我娘一样低贱又愚蠢,嫁不到好丈夫,哥哥自那一天后,他就走了,他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说,留下一封信就走了……”
“后来,我们怎么找他都找不到,娘死了,爹也就跟死了一样,几年后连吃东西都吃不出咸淡来,他以为我不知道,可是,我怎么能不知道?有什么是瞒得过我的,还有哥哥,我的哥哥,自那天后就不见了,我连好好恨……”萧玉珠说着,说着,闭着眼睛软倒在了狄禹祥的怀里,最后一句话淹没在了她的嘴里。
在足以把她溺毙的悲伤里,她昏死了过去。
狄禹祥紧紧地抱着她,慢慢地跪下了地,把刚刚在他怀中剧烈颤抖的小妻子扶在了怀里,轻轻地抱了她起来……
他眼睛腥红一片,赤疼得很,他抱着他娇瘦的小妻子站在萧家人住的大门口,那平日温和的脸色变得冷酷了起来,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柄出了鞘的沾血寒剑,浑身都是杀气。
那躲在门后看着他们的婆子,只一眼,就不敢再探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