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仁一直是比较喜欢动物这我是知道的,他是我见过唯一一个可以给自己家厨房里的耗子起名字的家伙,而且起的名字还巨土。我有一次跟彩姐去他们家吃饭,和他去厨房端汤的时候,就听到胡宗仁以一副训小孩的口吻望着他们家橱柜上的那堆杂乱的东西语重心长的说,小惠,你不乖,你偷东西吃…当时我简直是五雷轰顶啊真想装作不认识他。所以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不免情绪有点激动。本来我和胡宗仁是没有立场去教训任何人的,不过驾驶员也垂下头,叹了口气说,现在我还能做点什么吗?
我看了看胡宗仁,然后对驾驶员说,团团最喜欢吃什么?驾驶员说,喜欢吃我啃剩下的排骨,当时我在寿宴上逗它的时候,就是给它吃的骨头。我看了看时间,快到饭点了,于是我对他说,那咱们今天晚上就吃排骨去。
胡宗仁让驾驶员跟张总汇报了一下,说他要跟我一起配合处理点事,让张总能不能自己开车回家。也许是之前我和胡宗仁对张总的态度比较不客气,所以他也知道此刻刁难我们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于是他也就答应了。当晚7点多,我们在距离工地附近不算很远的一家家常菜馆吃了晚饭,特别点了一份排骨汤,我告诉驾驶员,你不用刻意留下什么肉,有点骨头就行了,只是一个心意罢了。
这个季节的重庆天黑得已经比较早了,到了8点,天已经完全黑了。于是我们三个又提着一个塑料口袋,口袋里装着吃剩下的骨头回到了工地上。在门岗处问保卫借了几个手电,因为我们知道那边的楼道口是没有电灯的。虽然许多工人也都还没有睡觉,但是此刻户外的人已经少了很多。我们打着手电筒朝着出事的那栋楼走过去,路上我问驾驶员,你害不害怕。他说害怕。我说你放心吧,团团不会伤害你的,有我们俩在呢。
其实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心虚的,我并不了解狗的世界,尤其不懂死狗的世界。走到楼道口的时候,我依旧一手端着罗盘,一手拿着电筒,我们三个开始缓缓走了进去。罗盘上开始出现了反应,从反应上来看,和最初我和胡宗仁单独进来的时候又有些不一样,我们那次罗盘上的反应是警惕和警告,此刻却变得非常的雀跃和兴奋,这更加佐证了我和胡宗仁当初的猜测,这里的这个大黑狗,其实就是团团。
我示意驾驶员可以按照我们吃饭时候的约定,开始喊一喊了。于是他站在楼道的中间,大声喊道,团团,快来啊,来吃东西了,嘬嘬嘬。“嘬嘬嘬”一般是我们唤狗儿发出的唇音,喊了几声之后,反应更大了一些,除了兴奋之外,还有点害怕,害怕什么?可能是害怕再一次被这个驾驶员丢掉吧。驾驶员说,团团,你在哪里,这里有你最爱吃的肉骨头。
就在这个时候,在漆黑而且狭小的环境里,我耳朵里传来一阵带着楼道回音的“呜呜”声,这个声音就是狗儿闭着嘴巴,用鼻腔发出的那种轻微的声音,通常这种声音就是在撒娇了。接着胡宗仁碰了我一下,然后朝着驾驶员身后努了努嘴。我顺着方向看过去,驾驶员的身后站着一个黑色雾气环绕着的大狗。作为防范,我还是抓紧时间放好了罗盘,再摸出了红绳,电筒的光柱始终照射着那团黑影。
驾驶员转过身来,他看上去很害怕,但是还是故作镇定地摊开塑料袋里的肉骨头,微微颤抖的说,这是你最爱吃的,你快吃吧。黑影站着不动,那呜呜声还在耳边环绕,它的眼睛依旧是绿色,却没了最初的那种凶狠。接着,那个大黑狗趴下身子伏在地上,身上的黑雾竟然开始散掉,当黑雾散尽后,我看到了一直两三个月大的小奶土狗,黄色的毛,肉乎乎的身子,傻乎乎的样子,趴在那儿一动不动,耳朵耷拉着,像是等着人去抚摸。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在那个时候驾驶员的肩膀有点微微抽动,我甚至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害怕,还是在哭泣。我只看见他伸手去摸小土狗,手却透了过去,一切回到最初他们相间的时候,却是分隔在两个世界了。
我收好红绳,再次拿出罗盘,罗盘上的灵动轻微,平缓,丝毫没有任何怒气,也许动物的世界原本就这么简单,复杂的只是我们自己而已。眼见它安静了下来,胡宗仁说你来带路吧,说完他就走出了楼道口。我试探着把红绳的一段做了个圈,绕在了小土狗的周围,然后送走了团团。当团团在驾驶员的眼前渐渐消失,再也看不见一点踪迹,罗盘上也开始安安静静的时候,我扶起蹲在地上的驾驶员,然后和他一起走出了楼道口。
胡宗仁已经在楼道口抽了一根烟了,当然,那烟是我的。再我们三个往回走的时候,驾驶员一个人独自走在前头,我和胡宗仁走在后边,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沉重,除了发型还是金正恩司令一样喜感之外。胡宗仁就比较笨了,他问我为什么驾驶员的眼睛有点肿,难道胡宗仁不知道在黑暗的环境里瞪大眼睛是很费劲的事情吗?走到门岗以后,驾驶员给张总打了电话,说事情已经办妥了。挂上电话后,驾驶员问胡宗仁要了一个银行账号,说三个工作日内佣金就会打到他的银行卡上,并且当下给了我们两百块钱现金,要我们出门到公路上,打车回家。
因为之前受伤的关系,尽管是鬼魂造成的,但是我还是有点担心。于是我和胡宗仁去防疫站门口的二十四小时急诊室打了狂犬病疫苗,这才一起打车回家。路上胡宗仁问我,你是不是挺讨厌狗的啊?我说不会啊,我实际上还挺喜欢狗的。他说那为什么从来没见你养过狗?我笑着说,你别说我,你不也没养狗吗?胡宗仁说我是因为耐心不好,懒得打理,嫌麻烦。
我想了想以后告诉胡宗仁,我则是因为,我没有办法承受分别时候它们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