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曦这才想起这三人的身份,心中却是一凛,不由得心生警惕:这完颜愈怎么竟对本朝人物如此熟悉?连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认了出来。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竟然是韩侂胄的儿子找上门来了,他心中暗喜,本来自己还不知道如何讨好韩侂胄,现在若是能结交他的公子,自己心中所想岂非有了希望?
他当即起身,几步走到门前,将屏风拉开,哈哈大笑道:“神童之名,短短几天便已经传遍京都,想不到在此相会,真是意外之喜,意外之喜,三位贤侄快快请进。”
韩溯三人走了进来,自然是先向吴曦施礼,吴曦本就想要讨好于他们,不等他们礼毕便扶住了,笑道:“不必多礼,今日只谈风月,不论辈序!”一面唤茶博士加座。
韩溯一进门之后,便注意到了完颜愈和那武官,他眼光转了一圈之后,却落到了完颜愈身上,带着一丝疑惑,这人气度非常,想来便是吴曦的主客了,不知道却是什么身份?
而京宏京葆向吴曦施礼之后却立刻将目光放到了胡媚儿身上,京葆更是夸张地走到了胡媚儿身旁,看着她那幅未完成的西湖雪景画,拍手赞道:“媚儿姑娘人美,画更美!”胡媚儿听他赞扬,却是勉强一笑。
吴曦眉头微皱,心道:这京镗的孙子,却是草包一个。只见韩溯看着完颜愈,当下笑道:“来来来,给三位贤侄介绍下今日的贵客,这位是从金国来的完颜愈王爷,他是代表金国来朝庆贺瑞庆节的,奉皇上旨意,让我好好招待,正好这雪应景,不想正好碰到诸位贤侄。”当时宋金两国虽然暂时和平,但毕竟是敌对之国,吴曦也怕韩溯等误会他私交外国,所以介绍时特别强调了是皇帝派遣的任务。
听得眼前之人竟是个王爷,还是金国的王爷,韩溯不由得有些吃惊,倒是京家兄弟还没有太多的家国概念,只是微微一愣变不以为意了。韩溯却知道,不论是宋派往金的使者,还是金派往宋的使者,都是十分有才干之人,因为这些使者肯定都还有打探敌国情报的任务在身,不精明一些事无法完成任务的,甚至还会坏事。就拿开禧北伐之事来说,当时韩侂胄之所以坚定决心伐金,便是因为派往金国的使者回来呈说金国已经是内忧外患,摇摇欲坠了,他这才认为可以乘机而入的。眼下金国这名使者竟然还是个王爷,更是值得注意了,不过完颜愈这个名字,自己却从来都没有听过呢!
那完颜愈笑道:“孤一到临安,满耳便是韩小哥的才名,那首咏梅,孤也是喜爱之至的,不知近期可有新作?”他说完这句话,那胡媚儿却也抬眼看向韩溯,竟是一副翘首以盼的神情。
韩溯还未曾回答,京葆却已经抢先答道:“怎么没有,我今早恰好听到启源和他的丫鬟房中吟对,现在记忆犹新。”说着双手倒背,朗声便吟道:“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他方吟完,却听胡媚儿“啊!”地一声惊呼,神色间尽是陶醉之色。
这些人中,那武官不必说,吴曦压根没介绍他,可见不是什么人物,吴曦却是不通文事的,完颜愈却似乎很在行,听了之后,却是微微一愣,低声咀嚼了半晌,方才道:“好一首《采桑子》竟是用了李易安常用的叠句笔法,以男儿身作出如此凄婉的佳作,真是了不起,更难得的是这首风格竟完全不同于咏梅,孤听说贵朝柳耆卿因为词作风格多变被誉之为‘柳三变’,韩小哥风格若此,真不让先人专美于前也,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他才说完,却见胡媚儿站起身来,向诸人微施一礼,婷婷袅袅走到古琴边坐下,纤指拨了拨琴弦调了下音,便弹奏起来,一便弹奏一边歌唱,唱得却正是刚才京葆吟出的那首采桑子,那歌声婉转轻柔,更有一番缠绵哀怨之意在其中,所有人听了,都不觉得呆了,竟然是沉浸在其中。
他一曲唱毕,众人都还在回味,却是京葆破局,他连连跺脚道:“死了,死了,我要死了,如此好听的歌声,便是死了也值了(嗟乎,死矣!闻此天籁,纵死亦值!)
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吴曦这才笑道:“媚儿姑娘真好手段,这一曲歌儿,让我们都丢了魂!诸位还请上座。”
胡媚儿待众人坐下,却翩翩然走到韩溯前面,双膝一屈,竟是跪了下来。
韩溯想不到这女子竟然会这么做,当下下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却是满脸通红,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表情无比尴尬,口中连连道:“姑娘这是何意?快快请起,快快请起!”</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