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玺大臣垂下了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剩下的糕点。
“他想扳倒我们的首相先生,以便让他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啊?”子爵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很奇怪吗?”伯爵不满地扫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一个有野心的人,在给别人当副手的时候想要取代那个人的地位,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呢?我反而好奇他居然能忍耐这么久。”
“这倒也是。”子爵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点头承认。“那您打算帮他吗?”
大臣没有回答。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重新开了口。“你觉得基佐先生和达尔马提亚公爵先生谁强。”
听到这个问题后,子爵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个从刀山火海中摸爬滚打出来、历经各种暴风雨而不倒的人;和一个只是在政界慢慢混出来的人,能力上究竟有比较的需要吗?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以宫廷式的委婉口吻回答。“首相先生在历练和经验上恐怕要强上一些……”
“没错,看来就连你也能分清楚他们两个谁更强。”老伯爵轻轻叹了口气。
子爵小心揣测了一下父亲的口气,然后小心地问。“这样说来,您是对基佐先生没有信心,打算拒绝掉他的请求了?”
“不!”伯爵猛然抬起头来,严厉地看着儿子,让子爵条件反射式的打了个寒噤。“你还没有弄明白问题的实质所在吗?”
“实质……?”子爵的声音有些颤抖。
老人轻叹了口气,然后重新垂下了头,貌似无精打采地看着桌面。
“你认为,我们的国王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子爵沉吟了片刻,然后小声回答。
“一个心地仁慈、并且注重名声生活检点的好国王,比起前代那些放荡的波旁君主们,他要检点得多……”
子爵用的依旧是宫廷式的委婉口吻。
实质意思则是:“行事偏向犹豫不决,注重虚名”。
“是的,他注重名声,所以他讨厌成为人们眼里的‘苏尔特所辅佐的一个好君主’。他希望的是人们把苏尔特记成‘路易-菲利普国王的一个好大臣’。”老伯爵冷冷地说,“我当掌玺大臣多少年,就密切注意了他多少年,他的想法瞒不过我的。”
子爵明白了什么。“所以您的意思是……实际上陛下已经默许……”
“如果不是对国王陛下的态度有信心,基佐会来找我寻求合作吗?他敢吗?他不怕我向首相阁下告密?”大臣看着自己的儿子,“我的儿子,你要考虑到问题的实质。”
“原来如此。”子爵恍然大悟。“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伯爵仍旧看着桌子上的糕点。“考虑到这种现状,我打算有限度地配合一下这位先生,但现在还不到全力支持的时候,我现在还看不清楚谁输谁赢。”
“嗯……”子爵陷入了沉吟。
“而你,你要跟首相阁下告密。告诉他基佐先生正忙着要对付他,你从父亲那里偷偷探听到消息,背着父亲来告诉首相。”老伯爵对自己的儿子面授机宜。“他迟早要知道的,最早告诉他的人总是会得到最大的感激。如果他有机会赢,他会来找我、来收买我的。”
“我明白了。”子爵点头。“我们需要两头下注,既不辜负国王陛下的恩宠,也不至于得罪了首相。”
大臣没在说话,只是继续低着头看着桌上的糕点。
子爵准备告辞了。
“不,不止是两面下注,现在不够了。”伯爵突然又轻轻喊了出来。
“怎么了?父亲?”子爵大惑不解。
“还记得那天玛蒂尔达说了什么吗?”伯爵看着自己的儿子。
、子爵咬紧了嘴唇,女儿那天说的话如同咒语般重新在父亲耳畔响起。
“您看,如今的王朝还能再撑多久啊?到处灾荒政府却没人救济,宫廷上上下下颟顸混乱倾轧不断,到处都充斥着恶意反对国王的阴谋……”
“父亲……”他有些惊恐地看着伯爵。“您该不会……”
“连玛蒂尔达一个女孩子都看出这个王朝风雨飘摇了,结果这个王朝的顶端仍旧在忙着互相倾轧……”大臣摇了摇头,口吻里充满了遗憾,“如今不是两面下注就够用的时候了。”
“父亲……可是……”子爵还在惊恐当中。
“这间屋子太空了,让人不舒服,不是吗?”伯爵重新说了一次,“让朱莉回来吧,玛蒂尔达那次说的有道理,我们可能到时候确实用得上那个共和派。”
“可是……”
“把玛蒂尔达叫过来,让她陪我吃吃早餐,好多天没见了,怪想念她的。”大臣不耐烦地命令一下自己的儿子,“跟你吃饭一点意思都没有。”
看着自己的父亲,子爵吞咽了一口口水。
最后,他还是屈服于父亲那严厉的目光之下。
“好的,父亲,我马上让仆人带她过来。”
大臣斜睨了自己穿着宫廷绣花礼服的儿子。
没错,这个儿子确实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即使人到中年仍旧十分有魅力。然而,大概也只能和这件衣服一样了——只能穿在外面给人看看。
老迈的贵族,轻轻叹了口气。
“你要是有你小女儿一半的头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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